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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文人绘画概说：清代文士绘《红楼梦》的历程与类型

樊志斌

一 《红楼梦》清代文人绘画的定义、特点与现存情况

本文所谓“《红楼梦》文人绘画”，是指有学养文人以《红楼梦》中人物、故事为题材绘制的各种图像。

此类绘画以人物或人物故事为主，绘画精致，与传统意义上的文人画（士大夫写意画：讲求笔墨情趣，强调神韵的）绘画不同，与大规模流行销售的版刻（绘画未经题名，经过刻手施工）市场画也不相同。

有作者可考

作者具有相当的文化涵养

画法细腻传神

当下所见，《红楼梦》文人绘画，《古画录》“二编 画家绘本”收集了市面常见（历史上曾经版刻、石印，现代出版）的《红楼梦》绘画，计十六人十八种（改琦一人三种）。

不过，《古画录》收录的国家博物馆藏巨幅《大观园图》作者未考，一般认为系民间画师所绘，不在本课题范围之内；收录的藏于旅顺博物馆的孙温《红楼梦全图》，因其作者可考，笔法细腻，则计入本课题范畴。

此外，私家收藏（李瑞华收藏为主）、公立博物馆收藏的各种《红楼梦》绘画亦有十数种。

近十年，由于电子数据和国际互联网的发展，信息搜集变得更加便利，新发现的《红楼梦》清代绘画，从人数、种类上看，超过了过去一百年的了解，不能不说是时代的特别馈赠。

如此，则现在所知《红楼梦》清代画家三十人，作品八百开上下。形式上，扇面、册页、长卷、画报无所不包。

现存《红楼梦》清代绘画一览表

作 者

作品名

时 间

备 注

缪炳泰

湘云醉卧

乾隆末

成扇

舒位

红楼梦图册

嘉庆十年前后

十八开

改琦

红楼梦图咏

嘉庆十九年前

五十五开。另有《红楼梦临本》十二幅，题“改琦”款嘉庆十一年前后《红楼集艳》二十四幅

顾洛

香梦沉酣

嘉道间

一开

汪圻

红楼梦册

嘉道间

粉本，十二开

冯箕

红楼选梦图

道光十三年

长卷

野航濂溪

海棠诗社

道光二十七年

立轴

费丹旭

红楼梦画

道光间

九开，现藏故宫博物院

徐湘雯

红楼梦人物图册

道光间

两册，每册十八开。徐系当时知名女性仕女画家

汪浦

香菱换裙、二玉听琴

道光间

两开

张堃

大观园宴会

道光间

扇面

佚名

平儿理妆、宝钗扑蝶

两开，存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

燕铠

宝玉探黛玉

同治五年

扇面一

王皞

大观园中秋联句

同治七年

成扇一

佚名

金陵十二钗

同光间

横幅：一米乘两米，类《京腔十三绝》、《同光十三绝》构图

盛昱

红楼梦图

同治十二年

十九幅（全二十幅），藏爱尔兰 博物馆

蕙香女史

红楼梦人名题花

光绪六年

扇面，记《红楼梦》人名一百零六人，各配以《西厢记》中相应文句

钱慧安

红楼梦

光绪七年

《潇湘妃子》《潇湘妃子葬花图》《品茶栊翠》，设色扇面《潇湘清韵图》，杨柳青画稿十二幅

王墀

增刻红楼梦图咏

光绪八年

一百二十幅

李菊侪

石头记新评

光绪十年

三百八十八面

沙山春

黛玉葬花

光绪十一年

一幅

陆鹏

潇湘清韵

光绪十一年

王钊

红楼梦写真

光绪十四年

六十四幅

吴友如

红楼十二金钗

光绪十九年

十二开

周权

红楼梦十二钗

光绪二十年

十二开

朱鼎新

红楼梦册

光绪二十七年

十二开

朱良才

红楼梦故事

宣统二年

四开

之所以包括佚名发现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的两开册页和洛杉矶邦斯翰的《金陵十二钗》列入其中，是因为作者虽无考，但绘画笔法是典型的文人笔法。

可惜的是，这些珍贵的作品还没有受到收藏界、学术界的普遍关注，相关研究更是少之又少，且局限在自己的关注范畴之内。

之所以将文人绘画从清代《红楼梦》绘画种提取出来、单独研究，有两个原因：

现在发现的《红楼梦》清代文人绘画的种类、数量足够成为一个单独的研究单元

文人的学养使得他们对《红楼梦》的理解、好恶、选材、笔法上都有一种个人主义的倾向

作为一个专业的红学研究者，《红楼梦》清代绘画当然是必须关注、研究的课题。机缘巧合，笔者能够看到诸多作品，加以有心，不断整理、研究，陆续撰写、发表一些文章，并最终整理成此书，算是清代《红楼梦》艺术化、生活化过程中“文人绘画”这一专门研究的第一部专著。

二 最早的《红楼梦》文人绘画：缪炳泰《湘云醉卧》成扇

（一）缪炳泰绘《湘云醉眠》成扇概况

南京书画收藏家李瑞华藏有清乾嘉时代皇家画家缪炳泰绘《湘云醉眠》成扇一柄（背面为王际华书乾隆御制诗二）。经著名书画鉴定家萧平先生鉴定，此成扇为乾嘉时代无疑。

成扇大小股一般粗细，样式在乾隆宫廷旧藏中比较常见，十档扇股，大股为棕竹(亦名观音竹、筋头竹、棕榈竹)制成，小股为云妃（云南越南交界地区出产的湘妃竹，与市场上常见福建地区产湘妃竹不同）制成，工艺考究，典型的内务府或江南三织造制作工艺。

扇面绘大观园宝玉生日宴会、湘云醉眠场景。湘云醉卧情节出《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药花瓣枕着。

扇面左上绘松树一，旁逸斜出，将扇面左上部分笼罩起来，框架了画面的外缘，湘云醉卧石凳上，小说本写“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石凳当矮，但为了构图美观，画家将石凳抬高，将山石芍药点缀各处，使得扇面空间显得活泼而不拥挤。

扇面上一丫鬟头扎双髻，一手在推湘云，一手远指，似乎在招呼别人，其侧一女子，背后执一扇，似为宝钗，其后为宝玉。

图像安排疏密合宜，园林清雅，人物贵丽、着色鲜亮。

（二）画家缪炳泰考

缪炳泰（1743-1806），字象宾、象贤，江苏江阴人，乾嘉间皇家画家。著名文学家王芑孙(1755-1817)有《缪舍人小传》，对缪生平介绍颇详：

以能写像，薄游吴中，无所遇，转入武林，声誉忽大躁。会尚书福长安公奉使过浙，挟与俱北，闻于上，立召入，写御容，拜文绮之赐。

富察·福长安(1760-1817)，满洲镶黄旗人，字诚斋，保和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傅恒第四子，福康安幼弟。累官至军机大臣、户部尚书。

炳泰虽无官，以诸生引籍禁门，故一时贵人咸欲得缪先生写像……乾隆四十九年，上南巡，炳泰献诗纪六巡之盛，遂与召试，既入选，天颜大悦。自是，属车所至，靡不从行，并命更定紫光阁后五十功臣画像……

引籍禁门，即出入宫禁（古代宫廷的门使及出入宫门的牒籍）。

（三）成扇细节儿与信息

该扇扇股头部有如意云头装饰，扇骨镶嵌骨质小花。

画面落款“缪炳泰谨绘”，钤白文印：“炳”、“泰”。

按，宫廷画家和大臣给帝后观赏用书画，署臣字款；若给其他皇室成员，如亲王、福晋等作画，只署“某某谨画（书）”字样。如北京故宫藏郎世宁《果亲王像》画幅落款：“郎世宁谨绘”，钤“臣郎世宁”、“恭绘”印章。

从本扇“谨”款看，则王际华书扇对象应为乾隆皇帝皇室成员。

此扇面色彩粉艳，当为缪炳泰早年画作。

乾隆三十三年(1768)，永忠有《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 姓曹》（墨香为乾隆皇帝堂弟，敦敏、敦诚叔父）三绝句，有“可恨同时不相识”句。乾隆堂弟弘旿（诚恪亲王允祕次子）题永忠诗云：“《红楼梦》……余闻之久矣”的说法。可见，乾隆三十、四十年间，是《红楼梦》在宗室阶层传播的重要时段。故乾隆五十六年《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程伟元序言：“是书词意新雅，久为名公巨卿赏鉴。”

按照缪炳泰《湘云醉卧》的“谨绘”题款和他在京的活动情况而言，此扇面当为乾隆晚期所绘。

二 最早的《红楼梦》人物册页：舒位绘《红楼梦册页》

（一）当《红楼梦》册页脱离文本

乾隆五十六年《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正文前附绣像24幅、咏词，唯图像一般，当出于民间画家。不过，印刷本的数量既多，影响自大，也使得《红楼梦》的阅读者中文人画家对《红楼梦》绘画的创作空前壮大起来。

不同于印刷版《红楼梦》卷首的绣像或每回前的回目画，当画家的《红楼梦》人物单独形成册页时，就不再依附于文本。册页规模不等，著名《红楼梦》画家，如改琦、费丹旭、王墀等，既都有单幅作品，也有册页作品。

改琦《红楼梦图咏》光绪五年（1879）刊本绘通灵宝玉、绛珠仙草等50幅，为之题咏者有张问陶（张卒于嘉庆十九年）、徐渭仁、吴荣光等，可知，画作于嘉庆十九年前。

不过，舒位《红楼梦》册页的发现将《红楼梦》绘画册页的时间进一步提前了。

（二）舒位《红楼梦册页》的创作时间

2013年10月，保利香港秋季拍卖会成交一套舒位作于嘉庆年间的彩画《红楼梦》图册，共18开（画心长27cm，高28cm），各图画之后都有题词。

舒位（1765—1815），字立人，小字犀禅，号铁云，祖籍大兴（今属北京）人，生于苏州，少颖悟，十岁能文。舒位长于戏曲创作，有《瓶笙馆修箫谱》；擅诗词，有《瓶水斋诗集》十七卷、《别集》二卷、《诗话》一卷等。舒位卒于嘉庆二十二年，享年五十二岁。

此套绘图老练娴熟，当为嘉庆十年前后作品，是当下所知最早的《红楼梦》人物册页。

（三）舒位《红楼梦册页》的基本内容

舒位《红楼梦册页》的绘画内容、题词如下：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后附《金缕曲》题词一，钤印二“舒位之印”“铁云”

晴雯撕扇：后附《菩萨蛮》一，钤印云 “舒氏铁云”

元妃省亲：后附《人月圆》一，钤印“犀禅”

平儿理妆：附《相见欢》，钤印“酸枣”

湘云醉卧：附《巫山一段云》一，钤印“臣位之印”

尤二姐出嫁：附《晓妆曲一首，调倚》，钤印“大石头巷生” “铁云翰墨”

平儿鸳鸯大观园谈心:附《风蝶令》一，钤印“铁云”

探春理家：附《右倚，参用颜平原、董华亭笔意书之》一，钤印“舒位”“舒氏立人”

宝钗湘云夜拟菊花题:附《更漏子》，钤印“自有仙才自不知”

宝玉教习巧姐：附《捣练子》，钤印“臣位印”

白雪红梅：附《念奴娇序》，钤印“舒”“位”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附《青玉案》一，钤印“舒位字立人”

晴雯补裘：附《虞美人》一，钤印“铁云”

宝黛读西厢：附《太常引》，钤印“鸳鸯一生不作客”“××××情浓”

栊翠庵品茶：附《女冠子》袖木网红写真，钤印“名余曰位”“别号铁云”

黛玉葬花：附《倦寻芳》，钤印“铁云”

惜春作画：附《南楼令》，钤印“臣位印”

李纨教子：附《沁园春》，钤印“平阳”“臣位私印”“铁云山人”

该套《红楼梦》图册设色浓艳，为青绿山水，开脸鲜活，人物生动，风格古朴。画后题词为行草书，流畅清丽。

与其他《红楼梦》绘画相比，舒位绘《红楼梦》图，除本身的艺术价值外，另有有四个特点，一彩绘，二较早，三绘人物场景，非仅是人物图录，四自题其画——这与舒位自身诗画皆能的修养有关。

三 最著名的《红楼梦》画家：改琦、费丹旭

舒位以诗歌戏曲闻名，其《红楼梦》画长期不为人所知。清代画坛上最著名的《红楼梦》画家当属改琦、费丹旭。

改、费二人都因入长于仕女绘画，而入选《清史稿》卷五百四《列传二百九十一艺术三》。书中先叙崔子忠，云：“（崔子忠）后画人物士女最著者，曰禹之鼎、余集、改琦、费丹旭。”尤其是改琦的《红楼梦图咏》因曾于光绪五年刊刻，流布最广，声名最著。

（一）最著名的《红楼梦》册页：改琦《红楼梦图咏》

改琦(1773-1828)，字伯韫，号香白，又号七芗、玉壶山人、玉壶外史等，松江(今上海市)人，回民，清代著名画家，喜用兰叶描，敷色清雅，为人效法，时称“改派”。

《红楼梦图咏》本为《红楼梦图》，系改琦于嘉庆十九年前所作，后，改琦至上海，居李筠嘉吾园。改琦以《红楼梦图》展示给李筠嘉，李“珍秘奇甚，每图倩名流题咏，当时即拟刻以行世”。道光九年，李荀香、改琦相继去世，“图册遂传于外”。光绪三年（1877），淮浦居士购得该图，于光绪五年募人刊刻传世。

全书四册，绘红楼梦主要形象五十五人，始于通灵宝石绛珠仙草、警幻仙子，终于北静王、甄宝玉。图后附有名人题咏，纪年最早的是姜皋、顾恒、高崇瑚、瞿应绍等人题于丙子年（嘉庆二十一年〉。

在众多题词中，有张问陶题词三篇，均未署纪年，但张问陶去世于甲戌年（嘉庆十九年），可见此画册应绘于嘉庆十九年之前。

《红楼梦图咏》不仅是最著名的《红楼梦》文人画作，也是当前所知最早被刊刻流布的《红楼梦》文人绘画。

（二）费丹旭与故宫博物馆藏《十二金钗图》

改琦之后最著名的仕女和《红楼梦》人物画家是费丹旭。

费丹旭(1802-1850)，字子苕，号晓楼，别号环溪生、环渚生、三碑乡人、长房后裔，晚号偶翁，乌程(今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人，以画仕女闻名，与改琦并称“改费”。

不过，由于费丹旭《红楼梦》绘画成套者较少，又未刊行，其《红楼梦》仕女知者较少，今藏于故宫博物馆的《十二金钗图》，为小写意仕女，共12幅。分别绘《宝玉访梅》、《惜春夜坐》、《惜春作画》、《李纨独坐》、《巧姐村立》、《平儿理妆》、《探春读书》、《警幻游庭》、《宝钗扑蝶》、《黛玉葬花》、《湘云醉卧》、《妙玉吟诗》，共十二开。

“金陵十二钗”中独缺迎春，而代之以警幻仙姑。

《宝琴立雪》上款署为：“辛丑春日为兰汀大兄大人属，晓楼弟费丹旭。”钤“子苕”、“丹旭”等印。辛丑，即道光二十一年（1841）。

（三）王素与包栋的《红楼梦》绘画

除了改琦、费丹旭两家外，道光间《红楼梦》绘画名家还有王素、包栋等。

王素(1794-1877），字小梅、小某，晚号逊之)，甘泉（今江苏扬州）人。幼师鲍芥田，又多临华岩， 凡人物、花鸟、走兽、虫鱼，无不入妙。道光初，与魏小眠、王应祥并驾。王素的传世作品很多，他的人物画尤为人们所重。上海博物馆所藏的《钟馗图》，是王素人物画作品中的佳作。

王素也是著名的《红楼梦》画家，有《红楼梦屏》八幅，所绘为《黛玉葬花》、《湘云眠芍》、《颦儿春困》、《晴雯补裘》、《海棠聨社》、《潇湘夜雨》、《晴雯撕扇》、《宝琴踏雪》八个图景。1923年，上海有正书局出版《改七香红楼梦临本》，书后附有画刊出版广告，其中有《王小某红楼梦屏》“八幅六二四角,每幅八角,均零售”的告示。可惜，王素的《红楼梦》绘画现在并不多见。

现存包栋绘《湘云醉卧》、《四美钓鱼》、《黛玉葬花》《宝琴立雪》（四条幅），设色纸本。

《宝琴立雪》条幅落有款识，云：“时在己未冬十二月，摹新罗山人笔法。峰泖散人子良包栋恭作。”

钤印：“包子梁”、“子梁所作”、“子梁父”、“包子梁画记”、“包栋子梁印信长寿 ”。鉴藏印：“金兰坡鉴藏”。

包栋，生卒年不详。

按，清同治元年(1862)，钱慧安首次参加山水画家吴宗麟主持成立的“萍花社画会”,与老画师包栋、王礼合作，绘制《萍花雅集图》。“时在己未冬十二月”之“己未”，当为咸丰九年（1859），则包栋生活创作时间在嘉道同光之间。

包栋，字子梁，子良，号近三、苕华馆主，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刘咏弟子，工画人物，衣折古雅，神态生动，于改琦、费丹旭两家外独树一帜。兼擅山水、花卉，笔意秀丽，苏、浙诗笺多出其手。传世作品有《人物仕女图》、《理鬓图》、《采菱图》等。

新罗山人，即清代著名画家华喦。华喦（1682-1756），字秋岳、德嵩，号新罗山人、离垢居士等，福建莆田人（一说福建上杭人），工画人物、山水、花鸟、草虫，花鸟画最负盛名。在扬州卖画甚久，有《离垢集》、《解弢馆诗集》。

金兰坡，即清代金石学家金传声。金传声(1813-1866)，字兰坡。浙江秀水人，笃学嗜古，好收藏，擅鉴赏。

《红楼梦》清代文人绘画中，四条幅相对较少。包栋此四条幅设色清丽，构图雅致，以树木花卉展现故事发生的季节，《黛玉葬花》（玉兰）《湘云醉卧》（芍药桃花）《四美钓鱼》（柳树）《宝琴立雪》（梅花），显示了画家独特的用心。

四 《红楼梦》绘本：汪圻《红楼梦粉本》

1988年，杜春耕于上海古籍书店收得汪墀《红楼梦粉本》八开。

绘本指多人物、有故事情节的图画；粉本，古人作画，先施粉上样，然后依样落笔，故称画稿为粉本。

《扬州画苑录》载，汪圻（1676-1804），少改琦二岁，字甸卿，号惕斋，安徽旌德籍，生于江苏扬州，著名诗人汪三屏之弟，幼师魏小眠，工仕女，以美丽工整、布置细致著称。道光中叶，汪圻画大行其道。

汪圻绘《红楼梦》册页，粉本，八开，十二幅：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绣鸳鸯梦兆绛云轩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栊翠庵品茗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群钗放风筝

寒塘渡鹤影

二玉听琴

“二玉听琴”幅右下角钤“惕斋”二字朱文印。

汪圻绘本所选情节皆《红楼梦》重要故事，是画家最喜欢的情节。对应主要人物分别为黛玉、宝钗、晴雯、宝钗、众人、宝黛妙、宝琴、晴雯、诸人、诸人、黛湘妙、黛宝妙。

宝钗、晴雯二见，黛玉凡三见，可见作者喜好褒贬。

舒位、改琦、汪圻《红楼梦》绘画取材的对比

舒 绘

改 绘

汪 绘

宝玉神游

木石前盟

薛蝌

黛玉春睡

晴雯撕扇

春燕、五儿

黛玉

宝钗笼串

元妃省亲

宝钗（扑蝶）

碧痕

晴雯撕扇

平儿理妆

迎春（读书）

警幻

宝钗刺绣

湘云醉卧

柳湘莲

智能

海棠结社

二姐出嫁

妙玉

香菱（斗草）

栊翠品茗

平鸳谈心

李纨

贾蓉

白雪红梅

探春理家

宝玉（读西厢）

贾芸（送花）

晴雯补裘

钗湘拟题

惜春（作画）

麝月

怡红夜宴

教习巧姐

龄官（画蔷）

蒋玉菡

寒塘鹤影

白雪红梅

史湘云（醉卧）

芳官

双玉听琴

芦雪题诗

鸳鸯

岫烟

晴雯补裘

彩鸾、绣鸾

李纹、李绮

宝黛读书

尤三姐（咨文）

元春

栊翠品茗

探春（递柬）

巧姐

黛玉葬花

王熙凤

晴雯（补裘）

惜春作画

翠墨、小螺、入画

焙茗（祭奠）

李纨教子

秦钟

贾兰

北静王

贾蔷

甄宝玉（梦见二玉）

可见，舒绘中选入了较少入绘的平儿理妆、二姐出嫁、探春理家等情节，尤其是被视为宝玉教习巧姐这一被当今学界大力抨击非曹雪芹原笔的情节；改绘则大力关注了《红楼梦》中的小人物，其“梦见二玉”这一情节的入选似亦有深意。

五 最早的《红楼梦》手卷：冯箕《红楼梦》长卷

手卷，国画装裱中横幅的一种体式，以能握在手中顺序展开阅览得名。因幅度较长，故又称“长卷”。

2014年6月26日，上海泓盛拍卖有限公司2014春季艺术品拍卖会“海派书画专场”排出了一幅“冯西霞绘《红楼选梦图》”。后入收藏家李瑞华先生之手。

手卷画心高33厘米，长245厘米，绘《红楼梦》中故事情节六段，分别为黛玉葬花、湘云醉卧芍药荫、品茶栊翠庵、秋爽斋偶结海棠社、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画末款识云：“癸巳嘉平映雪，写于吴昌留云馆中，玉田邨农子扬画。”钤印二方：“冯”（朱文）、“萁”（朱文）。

冯箕，字子扬，号栖霞，钱塘（杭州）人，生活于乾隆至道光年间，善人物、仕女、花卉、山水，所居曰“留云山馆”。由此画款，可知冯箕复有“玉田村农”“子扬”之号。癸巳，道光十三年（1833）。嘉平，指阴历十二月。吴昌，指苏州。可知，此画作于苏州，时在道光十三年十二月。

历来作“黛玉葬花”多有将“葬花”坐实绘画者，而作为职业画家，又复能诗的冯箕，则本着文本原意，以虚写方式，只画黛玉“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形象，既说明冯箕深通画不尽意之理，复对《红楼梦》文本极为仔细。

冯箕画湘云醉卧也与他人不同，改琦、舒位绘“湘云醉卧”，皆如小说所云：“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而冯箕画“湘云醉卧”则绘湘云醉卧于一山子石上。

之所以如此，盖与整体画幅的构图（显隐）有关：冯箕所绘为手卷，其前为行走的黛玉，后为房屋中的妙玉、黛玉、宝钗，两者之间以玲珑山石界开，而湘云即俯身在高大假山前的低山石上，既照顾到文本情节的描述，也照顾到了画面的显隐起伏。

最后白雪红梅、诸钗烤肉情景。白雪红梅当出《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广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一般绘“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冯箕所绘不同，是这段文字稍前之宝玉乞梅情节：“宝玉忙吃一杯，冒雪而去……一语未了，只见宝玉笑欣欣掮了一枝红梅进来。”

最后一图绘一婆子烤肉，地上托盘里置一鹿腿，一仆妇端食盒欲离去，烤肉婆子身边坐一人，立四人，情节出《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该幅总绘七人，为长卷绘人物最多的一副，其中站立、头上插有凤钗者为王熙凤，熙凤后者当为探春，熙凤旁着大氅立于中间者当为湘云，湘云外侧着青衫者为李纨，坐在婆子身旁的当为平儿。

《红楼选梦图》仕女开脸极佳，顾盼生姿，体态纤丽修长，显得清丽典雅，用墨浓淡相济，笔力细致有力，铁线游丝，丝丝入扣，落笔生动，灵巧细腻。

长卷以山石花草作场景间的过渡和隔断，显得画面饱满华贵，繁花似锦，颇有步步有景的园林妙趣。

六 最有名的《红楼梦》女画家徐宝篆

清代历史上最有名的《红楼梦》女画家当属徐宝篆。

徐宝篆，字湘君， 号湘雯、武原女史等，海盐人，善绘仕女，衣褶发饰精细绝伦，与夫李修易(1811-1861)合作之品尤为时人所珍。夫故后，仍致力于绘事，远近慕之。

市面上所见徐湘雯画作，主要有《红楼梦》绘画三十二幅及《红楼梦》人物绘画八页、三十六页三种。

早在1980年，徐恭时先生就发表了《湘云犹是醉酣眠——记清代女画家徐湘雯》一文，介绍了徐宝篆（号湘雯）的《红楼梦人物画》，并对徐宝篆的生平进行了考察。

徐恭时所见徐宝篆《红楼梦》人物画作页高26cm、阔17cm，共三十二幅。无署年，惟元春一幅右下角落款“湘雯女史徐宝篆”，下钤印“湘雯女史画记”，可作为探索其相关信息的线索。

徐恭时所见徐宝篆《红楼梦》人物画作目录

三姐 纹绮 莺儿 智能

袭人 双鸾 迎春 平儿

麝月 晴雯 芳官 宝蟾

妙玉 春燕 巧姐 李纨

鸳鸯 宝钗 小红 惜春

凤姐 香菱 可卿 碧痕

宝玉 翠缕 探春 湘云

黛玉 紫鹃 宝琴 元春

徐宝篆此画册三十二幅，多一人入画，二人入画者有黛玉湘云联吟、李纹李绮、莺儿编柳、彩鸾绣鸾、香菱斗草、春燕柳五。另，李纨课子（未见贾兰），妙玉静坐（室外有一瞌睡童子），与之前相同题材的画作不同，相对特殊。

这本册页中的《红楼》人物，是依改七芗的《红楼梦图咏》作粉本，但背景布局有一部分改变，其中黛玉、探春、凤姐、鸳鸯、可卿五幅的人物形象，与改画不同，系属自创，另外増绘了宝蟾一幅。

改琦绘王熙凤像，人坐于房间内，而徐作则将场景置于院落，王熙凤绕假山而行，其本当为《红楼梦》第11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中别过贾瑞之后的情景。

此册页的照片，曾以《红楼梦人物画》为名，由上海海影摄影图片社出版。

徐宝篆另有《红楼梦》人物绘画八页，见于2003年8月24日敬华（上海）拍卖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中国古代书画”上。画页高26cm、阔17cm。

各幅题款钤印情况如下：

迎春：钤印“徐宝篆印”（白文）

探春：钤印“徐宝篆印”（白文）

翠墨小螺入画：钤印“徐宝篆印”（白文）

黛玉：钤印“徐宝篆印”（白文）

警幻：题款“道光丙午夏日，临玉壶外史本，湘雯女史徐宝篆。”钤印“徐宝篆印”（白文）、“湘雯女史画记”（白文）、“石贞”（白文）

惜春：钤印“石贞”（朱文）

佩凤：钤印“徐宝篆印”（白文）

宝钗：钤印“石贞”（朱文）

由警幻仙姑图上题款“道光丙午夏日，临玉壶外史本”可知，徐宝篆作此《红楼梦》人物画是以改琦（一号“玉壶外史”）《红楼梦图咏》为模本的临作，作画时间为道光二十六年（1846）夏。

此八幅画作中，第一幅“迎春”（侍柳）、第四幅“黛玉”（操琴）、第五幅“警幻”、第六幅“惜春”（观梧）不见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徐恭时所见之徐宝篆《红楼梦》人物画作三十二幅（模改琦《红楼梦图咏》）；最后一幅“宝钗”（扑蝶）构图与徐见本截然不同，可见其为徐宝篆自己的创作。

除以上两种外，三十六页的徐宝篆绘《红楼梦》人物画作在2016年12月5日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北京保利2016秋季拍卖会”出现。这当是目前所见徐宝篆《红楼梦》人物绘画的最全本。

该画册分为两册，每册18开，共计36开，画作高27cm、阔16.5cm。画册共绘人物48人，有题名者41人，分别为：

宝玉、麝月、龄官、袭人

紫鹃、平儿、莺儿、三姐

芳官、晴雯、香菱、彩鸾绣鸾

邢蚰烟、李纹李绮、宝琴、秦可卿

鸳鸯、李纨、巧姐、迎春

王熙凤、妙玉、秋纹、史湘云

惜春、探春、元春、宝钗

黛玉、警幻、翠墨小螺入画、春燕柳五

某（失题签）、佩凤、司棋、碧痕

各幅钤印有：徐宝篆印、湘雯画印、香纹画印、香雯女史、湘雯女史画印、武原女史、石贞等。

此册“警幻仙姑”一开有“道光丙午仲冬，背橅玉壶外史本于瘦月庐，湘雯女史徐宝篆”落款，下钤“湘雯女史”、“徐宝篆印”二印。道光丙午，即道光二十六年（1846），仲冬，即农历十一月，可知此册页距离“敬华拍卖”的八开画册作于同一年，时间相差半年。

又，嘉兴博物馆藏有与此套画册相类作品。据胡洁纯《聘聘袅袅群芳录——记清代女画家徐宝篆》一文称：

其所绘《红楼梦人物图册》裱本前后由柚木夹板，经折装。外框纵36厘米，横23.7厘米；画页纵26.7厘米，横16.7厘米。分为两册，每册18开，共计36开。册中共绘48人，有题名者41人（包括2人题名留白），其中以女性为主角的人物画有34开。

嘉兴博物馆藏此徐宝篆《红楼梦人物图册》与“北京保利2016秋季拍卖会”所见徐宝篆《红楼梦》人物绘画基本全同，是徐宝篆此年冬临数套耶？抑或有其他原因耶？

徐宝篆《红楼梦》绘画多以摹改改琦《红楼梦图咏》为主，笔法则学与改琦齐名的费丹旭（晓楼）仕女。

徐宝篆有女弟子黄珏，为黄燮清女，能传其术。嘉兴张鸣珂《寒松阁谈艺琐录》卷一页三“黄韻甫师燮清”条载：

女公子珏，善画仕女，受业于徐湘雯女史，风裳水佩飘飘欲仙。予见其《红楼梦画册》十二幅，精妙无比。

可见徐宝篆、黄珏都是在当地有相当知名度的女性《红楼梦》画家。

七 目见所最早的《红楼梦》立轴：野航莲溪绘海棠诗社

册页、手卷都是放置到桌面上观赏的画作，而立轴则是悬挂于室内的作品，从日常的装饰和审美而言，更加生活化。

李瑞华先生自国外得一道光二十七年（丁未，1847）野航莲溪的《红楼梦》立轴。

画面画《红楼梦》中诸钗结海棠社情景，出《红楼梦》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

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又向黛玉道：“香就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

画面下半部分画三个独立场景：

画面左下角，绘林黛玉蹲在地上，贾宝玉在游廊下催促黛玉；

画面主体部分画画案旁坐仕女五人，一人在写字，一人执团扇，执团扇女子后，一人临轩站立；

建筑外，复有二女站立，一人手中执纸卷一，一人作欣赏状。

这种画法是中国传统的散点画法，各个场景独立，各部分人物也可以重复。

轩下着红衣者年貌最长，系李纨，一人搭手其肩，应为监场的惜春，一人着青色上衣，伏案书写，当为限韵的迎春，执团扇者为宝钗，胳膊搭在栏杆上，向外回头、尽显潇洒的是探春，临栏站立的是黛玉。书中写道：“……侍书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

庭中站立者二人，执卷者为惜春，欣赏者为李纨，这是由他们评判、监场的角色决定的。

画面上段为乔木，乔木右侧一壁粉墙，月亮门下一一丫鬟提茶壶、茶杯进来，身后是森森的竹林。

画面左上角署“道光丁未秋九月，野航莲溪写”，下钤印一。

野航(1816-1884)，清代僧人，江苏兴化人。俗性丁，自称俗丁，名真然，字痉溪、莲溪，号野航、黄山樵子。善画人物、仙佛、禽鱼、花卉等，兼工篆刻。

画右下侧画大玲珑山石、芭蕉，画左侧临轩一株乔木贯通画面上下，建筑精当一丝不苟。

整幅图画满满当当，但格局密中有疏，设色清丽，人物清新，丝毫没有压迫感，可见画家的审美和再现能力。

此外，散见的《红楼梦》清代文人绘画作品颇有，当前所见，还有嘉道间顾洛《香梦沉酣图》、道光间汪浦的《红楼梦》绘画两开、光绪十一年陆鹏的《潇湘清韵图》、光绪十六年前后沙山春《黛玉葬花图》等。

八 扇面：《红楼梦》文人绘画的特殊类别

扇面是中国传统文人收藏的一种形式，既可以有审美性，也可以有实用性，在这一点上，与立轴有相似之处，只是扇面制成成扇后，可以跟着主人四处行走。

现在所见，《红楼梦》清代文人绘扇面近十种。除缪炳泰绘于乾隆末年的《湘云醉卧》外，道光十四年（1834）费丹旭为湖南安仁人欧世隆绘过《凹晶馆联吟图》扇面一幅、同治五年（1866）燕铠绘《宝玉夜探》扇面、同治七年王皞《大观园中秋联句》成扇、光绪十一年（1885）张堃绘《大观园宴会》等。后三种前人未及，稍作介绍于后。

（一）燕铠同治五年（1866）绘《宝玉夜探》扇面

扇面画《红楼梦》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风雨夕闷制风雨词》黛玉病、傍晚宝玉探望事：

黛玉笑道:“这个天点灯笼? ”宝玉道:“不相干,是明瓦的,不怕雨。”黛玉听说,回手向书架上把个玻璃绣球灯拿了下来,命点一支小蜡来,递与宝玉……

所谓明瓦，即用蛎、蚌等物的壳，磨成半透明的薄片，嵌于窗间或顶篷上，用以取光，称为明瓦。我国未有玻璃前多用之。

燕铠同治五年（1866）绘《宝玉夜探》

落款：“丙寅，为文光大兄大人正，邗上子坚燕铠”。钤印：“子”、“坚”。

按，汪鋆《扬州画苑录》中载：“燕铠，字子坚，甘泉人。工工笔人物。”甘泉，即扬州属下之甘泉县。

燕铠工于工笔人物绘画，师法华喦、康焘、上官周等人，曾寓上海鬻画。同治十二年(1873)尚在世间，则款中“丙寅”当为同治五年。

不仅此题材少入画家手笔，且扇面画落墨洁净，运笔匀细柔秀，赋色淡雅柔润，秀媚绝伦。

（二）同治七年（1868）王皞《大观园中秋联句》成扇

王皞（1860——1947），字星槎，海派书画家，江苏吴江人，久寓沪上。工画花卉，师承沈石芗（苏州人，道光间著名牡丹画家），隽秀洒落。出版有《王皞书画集》。

画面内容取《红楼梦》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秋夜林黛玉、史湘云联句，期间，池塘中野鹤飞过。

画面中，左侧绘建筑、松树，占满空间，中间，黛玉、湘云站立地面，遥指飞鹤，鹤飞过池塘，远处是明月，极具动感。落款云：

竹影潇湘，阑干十二，添得初桄更上。检点诗牌，把十三元同唱，夺先声。斗起心兵，押险韵，奇营意匠聪明。小记得，半夜推敲，两人对仗。

时戊辰仲冬，近仁一兄嘱句绘图，聊以应命，即希雅正。星槎王皞并志。

钤印：“王皞印”。藏印:“未禅馆”。

（三）光绪十一年张堃绘《大观园宴会》

光绪十一年张堃绘《大观园宴会》，藏南京博物院。

不同于一般的《红楼梦》扇面选一情节构架画面，此扇面满绘，不留一丝余地，又将扇面分为上下两部分袖木网红写真，上半部分中间为对弈，五四人坐，一人立（背面而坐者道姑打扮：蓄发、百衲衣），稍右（以扇面为对外而言）为调鹦鹉图，一人槛内坐（颈挂金项圈），一人立于庭中，喂弄鹦鹉；扇面下班部分自左至右绘制六人，自左至右分别绘携琴、扑蝶、烹水、送茶、私语。

题语置于右上角房顶上方空白处，云：“时乙酉夏日，以应官庭仁兄大人雅

嘱即正，厚斋弟张堃制于停云仙馆”。后钤阴文印二，左下角钤印“古览堂”阳文印。

苏州大学图书馆藏有张堃撰《客中一得》三卷，为光绪二十三年（1897）梯云山人书屋刻本。则此“乙酉”，当为光绪十一年（1885）。

此扇面典型的文人意象创作，与《红楼梦》中具体情节皆不类似，似可定名为《春日雅集图》（画中柳树初发，有春燕二），惟图中富有扑蝶、调鹦、对弈（道姑一），与《红楼梦》中故事又复相合，定为《大观春日图》似乎亦可。

根据当下资料，历史上曾出现过不少《红楼梦》题材的扇面绘画，唯多不可见。

七 清代《红楼梦》文人绘画的基本特点

通过对清代《红楼梦》文人绘画的基本梳理，可以发现，清代《红楼梦》文人绘画具备以下基本特点。

（一）时间跨度：从乾隆末到宣统，与《红楼梦》在清代的版刻相始终

乾隆三、四十年，《红楼梦》前八十回以手抄形式在北京上层广泛传播。乾隆五十六年，程伟元、高鹗整理、木活字摆印了一百二十回《红楼梦》，以《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名义出版，次年增加引言再版。嘉庆初年，东观阁本《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开创了《红楼梦》雕版印刷的时代。

雕版印刷和各地盗版的盛行，使得《红楼梦》越发广泛的在全国各地传播，道光时期，文人阅读、批评《红楼梦》，改造（续书、艺术再造）《红楼梦》成为时尚，这股风潮一直延续到同光年间。

就当前的《红楼梦》文人绘画的时间跨度来看，从乾隆末的廖炳泰《湘云醉卧》成扇，到至宣统二年（1910）朱鼎新的《红楼梦》十二幅，《红楼梦》的文人绘画史与清代《红楼梦》的版刻传播史相始终，甚至还稍微长过《红楼梦》的印本历史。而嘉庆以后《红楼梦》文人绘画的大量出现，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红楼梦》的传播和接受情况。

（二）《红楼梦》文人绘画主要集中出产于北京、上海两地

清朝中晚期，北京（政治文化中心）、上海（经济中心）及周边地区的特殊地位，使得这一区域的有闲有钱阶层大量聚集，知识分子聚集在这一区域凭借自己的擅长谋生，从而使得北京、上海成为《红楼梦》艺术再造的主要区域，不管是《红楼梦》的绘画，还是戏曲、游戏，都在这两个区域被大量创造出来。

（三）《红楼梦》文人绘画的类型齐全

就形式上而言，现存的《红楼梦》文人绘画涵盖了扇面、册页、立轴、手卷等传统绘画的基本形式，尤其是立轴（空间装点）、扇面（附扇骨后，即为成扇）这种日常生活所需的艺术形式，使得《红楼梦》与知识分子的生活更加紧密的连结起来。

（四）《红楼梦》文人绘画题材的选择显示出文人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的接受

在清代《红楼梦》的传播史上，除极少数人认为《红楼梦》的后四十回非曹雪芹所著（见八十回便以为后四十出于他手；见早年某宝玉湘云结婚的续本便以今本后四十回为续本）外，知识分子基本上认同今本后四十回的写作，这在《红楼梦》的文人绘画中也有反映。

（五）入选人物场景个人选择不同：香菱斗草、平儿理妆、二姐出嫁

因为知识分子经历、学养不同，他们对《红楼梦》中人物、情节的关注也不尽相同，他们绘画的题材既包括常见的黛玉葬花、宝钗扑蝶、寒梅立雪、李纨课子，也包括如我们所见的宝玉夜探、二姐出嫁、平儿理妆等内容。

总之，《红楼梦》的清代文人绘画，集中反映了清代文人对《红楼梦》的接受与艺术再造情况，反映了清代文人的学养、审美等情况，作为一种经典的艺术转化和生活方式，值得给予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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